从丹凤门骑马过御桥，走龙尾道，过御史台，经集贤殿，过紫宸门，前方即是紫宸殿。

紫衣玉冠，眸色比寒星更冷。

夜的灯火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角，昏黑的夜色模糊了他眉眼的表情，光影交错，照出沉稳老练的气质。

想来他今年二十余岁，腹中的算盘谋划起朝中事，归除有度。

旁人在他这个岁数尚沉浮于一念善，一念恶，他已脱离此等低级的无病呻-吟。

抉择在前，他只会权衡眼前是利，还是弊。

若利中有了恶，大不了攒的多了，去庙里给那些失败者送几盏油灯。若弊中有了善，他会去家庙，细细擦拭祖先的牌位，告诫自己一招不慎，家庙里的牌位会更多。

这般的人精儿偏生了一副和气好看的外貌。

谁都讨厌恶行恶相的外在言行，贺兰璟时不时流露出慈悲心，那体恤任的劲头，那和气儒雅的态度，在旁人看来无不透着世家的高贵教养。

可惜教养是虚的，家庙能否香火继存靠的是实实在在的较量。

较心。

较力。

上个月，贺兰阿语抚摸着他送来的青铜鎏金佛像满心欢喜，直夸他有心，专门从凉州老家找工匠做了这尊西域风格的净瓶观音。

又召来昭王李道荣，舅甥闲话家常，谈论学业。

恍惚间，贺兰璟甚至有种错觉，他，凭着皇帝小舅子的姻亲关系，竟也忝居大明宫的一员。

一夕之间，阿姐暴亡。

音容宛在，能不痛彻心扉？

原来冷冰冰的大明宫一直姓李，从未变过。

阿姐是女人，她的牌位虽入不了家庙，贺兰父子会让贺兰阿语这个名字留在家族一代一代的故事里，告诫子孙，女人也可以供奉家族的基业。

贺兰父子不敢明面上恨，背地里静候紫宸殿那人早点归西，父子二人是蛰伏的野兽，等前方弓箭撤去，猎人离去，就跃起伸出利爪獠牙，扑向羊圈的肥美。

贺兰璟举步进了紫宸殿，撩开袍角，刚要对着榻上那人下跪，帷帐旁闪出田千秋。 br />

“不必了，圣上不需要贺兰郎君跪了。”

贺兰璟心里一紧。

他眼力极好，榻上之人不言不动，亦无起伏，他马上明白了田千秋请他来的用意。

田千秋想找下家，挣个从龙之功，看来田总管决定拥立昭王了。

贺兰璟尚有一个疑问。

田千秋宫中行走多年，善于体察人心。

“贺兰郎君，令姐去世当夜就匆匆入殓了，棺椁接缝处灌了铅，停在护国天王寺，贴了四道黄麻纸符箓。”

“您若是想开棺，私底下做个水陆道场，请观里的高人做了法，才可揭去符咒，重新装殓令姐。”

田千秋顿了顿，瞧着贺兰璟的火气上来了，又加了把柴。

“在下那日没当差，听说殿内的双福说......弓弦勒毙，血透衣衫，深可入骨，勒进去半个颈部。”

一时半会儿死不透，其形甚惨。

这把火烧得贺兰璟受不了。

贺兰阿语颈间的喷涌化为虚空中暗暗流淌的血色溪流，渗进了他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宫殿内仿佛飘荡她临终前无声的痛苦。

贺兰璟一阵眩晕，田千秋让小内侍拉过椅子让他坐了。

咬牙怒视榻上的尸首，恨不得掰断圈椅的扶手，第一次觉得深宫如此凉薄。

不就是为了太子顺利登机，怕他阿姐以太后的身份束缚了新皇的手脚吗？

贺兰阿语已死，若太子登基，昭王李道荣还有好果子吃吗？

贺兰一族岂不引颈待戮？

老东西不念阿语伺候他十年的情分，不留后路，贺兰家无需隐忍，索性与太子亮招子，也是时候结束与卢文忠多年的明抢暗斗了。

田千秋与贺兰璟在德献帝凉透的龙体旁密探良久，蜡烛熄灭又点燃，总共三次。

直到五更三点，内城鼕鼕鼓响，贺兰璟方匆匆离去。

那厢是山中无老虎，狐狸和狮子翻了天，做诡诈的谋划，行残忍的勾当。 br />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