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长老说姑苏很美，尤其下雨的时候，雨水打在芭蕉叶上，会顺着叶子流下来，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的小水坑。”成黎虽从未去过姑苏，可她说起自己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描述，却像是在向他人绘声绘色地介绍自己的家乡。

苏小亦：“小桥流水，听起来确实不错，可是姑苏下雨的时候很潮湿，你们这种北方孩子估计受不了。”

“北方孩子是什么？”成黎清澈的眸光在烛光中流光熠熠。

“就是像你这种从小住在京城的孩子。”

“可是如果我能离开这里，再潮湿的地方我也愿意去，我要坐着篷船钻过姑苏的小桥，姐姐，我想去姑苏。”

苏小亦犹豫，她曾从成黎那里得知她亲笔塑造的女主对于自己赋予她的过往有多么痛恨，那时，苏小亦还以为只是因为成黎无父无母、独自负重前行，才觉世事艰辛。

没曾想，即便成黎才五岁，父母尚在，一切重任尚未落到她肩上，她也已经对他乡怀有如此向往，苏小亦想：五岁的孩子本不该有如此强烈的离开家乡的心情。

“山庄……”苏小亦犹豫道，“山庄……不好吗？”

“不好。”成黎几乎是脱口而出，“山里好孤独，每天都是我一个人。”

苏小亦：“你这么小，懂得什么叫孤独吗？”

成黎：“那你这么大，你又知道什么叫孤独吗？”

“我不知道。”苏小亦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吃饭、看书、生活叫作孤独，那我的确看起来挺孤独的，但是我自己不觉得孤独，因为我很习惯这样的生活，甚至很多时候，我宁愿一个人吃饭看书，也不想走出家门见人。这样的话，你觉得我孤独吗？”

成黎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明明我每日都能见到阿娘和爹爹，可我就是觉得他们像来山里做客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他们不在山里的时候，我担心他们不会再回来，我下山的时候，又会担心回到家里却再也见不到他们。”

苏小亦从未想过，成黎这样一个五岁的孩子，内心竟是如此敏感，尤其让苏小亦触动的，是成黎对于不久后父母双双离去的预感。

如果一切真的像剧本里安排的那样，成黎将在七岁的时候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她的父母将为山庄而死，而她，也将以年幼之躯承担起山庄兴起的责任。

想至这里，苏小亦忽然觉得，成黎人生里所有的苦难竟全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但是再仔细想一想，成黎是她的女主，就算不给她这样的身世，她也还是会有其他的经历，还是会有其他的喜怒哀乐。

没差。

苏小亦瞬间释怀。

不过，苏小亦也不是全无良心，她自己已经摔得半死不活，却依然顶着一张苍白惨淡的脸，挤出一点笑容对成黎说：“等到明天春天，如果我还在这里，我可以陪你去江南，一路过去，把扬州、杭州和姑苏都玩一遍。”

“真的？！”成黎眼里放光。

苏小亦担心失信于她，连忙加上一句：“我是说如果我还在这里的话。”

“好！”成黎伸出手，弯着小拇指，“拉钩！”

“额……”苏小亦看了看自己被缠得像僵尸一样的手，“不用拉钩，我记着了，不会忘的。”

“好吧。”成黎嘟着嘴，将手收了回去。

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地往门外跑去。

过了一会，成黎从门外推来一辆木制轮椅，座椅上铺着绣花软垫，扶手处垫了厚厚的棉皮，圆滚滚的车轮轧过地面咕噜作响。

成黎笑着从轮椅后探出脑袋，“这是阿娘让人给你做的！过几天等你能起来，我就用这个推你出去。”

“好……”苏小亦一脸苦笑。

谁能想到，今天才是她穿回成黎五岁的第二天呢？

原来，成黎无论大小，都是如此磨人……

苏小亦暗下决心，一旦自己能跑能跳，一定躲得远远的，远离京城，最好藏到云南的大山里去——转眼间，苏小亦已然忘记刚刚才答应人小孩陪她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