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梓宫

此时已是傍晚了，皇后惯常拆下了簪钗，散下了长发，褪去了外衣，兀自以手支额地侧倚在宫中暖阁的香木软椅上，正手持一卷书册在读。阁中点满了橘纱笼罩的暖色豆火，映得她面容分外专注柔和。

她又轻手翻过一页时，忽然闻见悉索的裙摆摩擦声响起-有一名宫人快步自殿外走了进来，虽然其面上无甚异色，但眉间仍隐隐能窥见喜意。

就在这宫人方才站定，还未拿定主意是否要出声搅扰时，她已是先一步放下了书卷，淡淡道：“可是上钩了？”

宫人笑着深深一礼，语声奉承：“娘娘神机妙算，她自然是不能不上。”

闻言，皇后却是默然了半晌，才又轻声道：“她竟果真是这般天真。”言罢，她似是倏然疲惫了许多，对其略略挥了挥手：“此番你立了大功，且下去领赏去罢。”

那宫人原本还想多迎奉皇后几句，将自己做成之事的险阻再夸大几分，好博得她的看重。但方要张口时便被她淡淡地扫了一眼，只觉浑身蓦地一抖，背脊处寒冰冰地，顿时息了邀功的心思，躬身悄然退出了殿中。

宫人离去后，皇后怔怔地望着书卷，许久也未再翻得一页。半晌，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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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棠园相遇之后，阿纨也曾又碰见过天子数次，不过都是巧遇在桐梓宫中。在皇后与一众宫人面前，两人皆是行止有度，端谨有礼，不约而同地于叙语间略过了棠园之景，好似那从未发生过一般。

除去去桐梓宫请安之外，阿纨便是长日待在榴玉斋中，日子过得很是规律。早膳请安后回到院中侍弄些花草，累了便用些点心或是小睡一会儿。而晚间则是要么略略弹上一二琴曲，要么自弈几局，等身边婢女自膳房提药膳归来。

在最近的这段时日里，宫中皆是在为灼华贵妃的册封大典忙成一片。宫人们个个儿都在连轴转，半刻也不得空闲，处处可见来去匆匆的身影，便是皇后的桐梓宫也无有例外。阖宫上下唯有榴玉斋独立事外，格格不入，显得冷清而又闲适，若不是用度待遇从未被扣减，简直便如同幽静冷宫一般。

但就在灼华贵妃册封大典的前夕夜里，榴玉斋竟是蓦地沸腾了起来。

阿纨当晚歇下后不久，床帐中隐有语声传来，似在呢喃着什么。守夜的婢女以为她有什么吩咐，便轻轻掀帐去看，却是猛地呼吸一窒-这位主子仍在昏睡中，但却双颊晕朱，唇色殷红，微张的白齿间有淋漓鲜血咳出，自唇角蜿蜒滴下，好似被碾作了花汁的猩红海棠一般，美得浓烈，美得妖异，美得可怖。

乍然见得此景，这名婢女脑中却是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莫非她竟不是人，而是披着画皮，生食人血的精魅不成？

这念头一闪即逝。婢女自惊骇中回过神来后，已是心知这位主子怕是为人所害，中了宫中秘毒。她当即先去了皇后处禀告，又匆匆携了懿旨去了太医院，传召了两位最为精通医毒的太医赶往榴玉斋救治。而就在太医刚到后不久，皇后与天子的轿辇更是不分前后地驾临了榴玉斋。见此情状，各宫的嫔妃们皆都没了睡意，各自差了自己宫人去探听消息，互通有无。

饶是外间众人如何心思各异，阿纨依然在榻上昏睡不醒，一无所觉。她的容色已是愈发鲜艳了起来，望去娇嫩欲滴，让人不禁暗暗想到“盛极必衰”这一字箴语，却无人有胆量宣之于口-天子正坐在她的榻旁，毫不避忌地握住了她半蜷的手，面色阴沉，瞳光似深潭冷浸。

两位太医已是轮流把过了脉象，两人交谈了许久，方才在帝后二人的追问下答道：“回禀陛下，回禀娘娘，据臣二人所知，酆娘子恐怕是不慎服用了一味名唤‘花辞树’的秘药。身中此毒者便是如酆娘子这般症状，先是颜色逐渐鲜妍，好似花朵怒放，直至容颜最盛一刻时，生机却会骤然衰败，如同花朵凋零一般。”

另一人接口道：“徐太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