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照旧是每日去学堂，便是她坐着马车，偶尔也能听到街道上大嗓门的妇人们说起林家的事情。

淮安府的林氏族老将林如海告上衙门，要将他们的那份财产拿回去。与此同时，坊间不少人都开始知道了这件事，就像是谁撒下了一把种子，在融融的春日阳光下，纷纷破土，不多时便欣荣一片。

林家是苏州府最大的望族，这样的事情一出，顿时满城风雨。

“大家都说林大人两袖清风，可是连同族的家产都吞了，从我们这些普通人身上，怕是捞去了更多油水。”

“嘿，别人说两袖清风你就信！那些当官的，哪有一个是干净的！”

“是啊，你们没听说过吗，官拿我们的钱财是暗着来，强盗是明着来，当官的哪能有一个好人！”

“所以啊，什么两袖清风，那是官老爷喜欢听我们奉承他，都这样说。”

“你们说，林家一半的家业，得多少银子啊——”

“够你吃上十辈子了！不过啊，这钱，咱们是拿不到了。”

“林大人这样大的官，那些林家人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靠山。你们说，这官司，哪里打得过林大人？”

“这样多的财产，尽数被林大人一个人捏着，换成是你，就算打不过官司舍得不去搏一搏么？”

……

这样的话，是黛玉偶然听到自家的丫鬟婆子背地里说这些，故意孤身去坊市间的茶寮酒馆里坐着听到的。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朝着坏的方向猜测林如海。

黛玉也跟着消沉了会子，随即勉强逼着自己去背书，背书背累了，就开始写没学过的算术题。

果然，一开始写算术题，她的脑子完全没有去胡思乱想的机会了。

黛玉摊着本算术题，手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她一边打算盘口中一边念打算盘的口诀，看上去倒像是中邪了一般。

林宣凑过来，戳了戳黛玉挠歪了的发髻，“你走火入魔了？”

黛玉浑然不知，满脑子都是要验证自己的思路算出来的对不对，手里的算盘仍旧打得噼啪作响。

林晨小声道：“你小心阿岱告诉夫子，你四书还没读完，就开始看闲书。”

林宣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亦小声道：“还好他没听见。”

黛玉手里仍在打算盘，脸却抬起来，“阿晨的话我听到了。”

“嗯？”林宣一愣，随即一拳揍到林晨肩膀上，“我弄死你这个倒霉货！”

“这还不是怪你看闲书！！”林晨一边躲一边鬼叫。

结果他一下子撞到了林栖的桌子，嘭地一声掉了一地的书。林晨连忙道歉，一边替林栖捡书。

林栖道了声无碍，却朝黛玉看过来，“我虽然没见过令尊，但是陈夫子能教我们，却靠的是与令尊的情分。”他顿了顿，“我不了解令尊为人，却信得过老师为人。民众虽然未曾见过林大人，却无不接受过林大人的恩惠，总有人能信任林大人的德行的。”

黛玉一直以为林栖这人，虽然正派，却因为家境原因，向来以自保为先。

这时候他说这样的话，倒是让黛玉有些惊异，她笑了笑，“多谢了。”

林宣叹道：“果然，读书厉害的就是聪明！和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全然不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林宣侧着带着讽刺笑意的脸瞄着不远处的林增。林增刚刚在自己的兄弟跟前奚落黛玉，对于林家落难，他很是兴奋的样子。

林晨也道：“真是蠢货，自家住在姑苏城，平日里受了多少恩惠不记着！难道靠的是淮安府的那群老货帮扶？”

虽然林晨没挑衅地瞧林增，语气却比林宣更大。

坐在书案上的林增脸沉下来，他最厌恶别人告诉他，他家靠的是林如海帮扶才得温饱，他也要巴巴地去讨好林如海和他的儿子，他不如林如海的儿子林岱！

凭什么呢！他凭什么就是被瞧不起的那个！

凭什么呢！他一定要去讨好有权有势的人！

凭什么呢！！

林增两步跳过来，提起拳头就往林晨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