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公爵公用早餐。餐桌长而宽广，我于其右手端，了无食欲，用餐具摆弄碟中蔬菜，冷不丁地，公爵对我说：“你应该多穿白色。”

我诧异地抬起头。

“白色很衬你。”这很难称作一个解释，只是他个人的一个观点。你没法叫一个人突然改变习惯，只因为你的念头，随后我意识到，一般人不行，公爵自然有让别人为他低头让步的特权。而我发觉在他身上，我也有某种特权，这权力使我不愿意轻快地歪转自己意志妥协，而相信仍有余地改变。

于是我拒绝。因为重新制衣太麻烦，先是量身定数，挑选颜色花样，终于成衣之后又要再三试穿调整，整个过程既漫长又乏味极了，我简直宁愿去看燕子飞来飞去地筑巢，也不愿意叫那些裁缝绕着我飞来飞去。“何必这么麻烦？父亲，我已满了十四岁，再每天穿了一身白故作天真，未免叫人发笑。”

“有谁敢笑你呢？”公爵反问。我当然找不出人选来。“我的孩子，你要习惯，并非你去适应世界，而是世界为你屈膝。”他放下餐具，玩笑式地在我双肩各轻拍一下，仿佛一个精简的加授仪式，“我以菲茨杰拉德的姓氏授你骄傲与荣光，你必会以骄傲与荣光回应他。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需要在意。”

“我以为您不喜欢这个姓氏。”公爵的手自我肩上轻巧地拂落，像刚刚触碰过一只珍贵的鸟儿。“并非如此，安德烈。只是一些污染这个姓氏的人。”

“手。”他温和地命令道。

我听话地将手掌放在他的手上，他将它翻了个面，叫手面朝上，稍向上捋了袖子，使我的一截手腕露在外面，我不爱晒太阳，不事体力活动，手腕瘦弱苍白，蓝紫色血管仿佛树枝或溪流在其上延展。

“蓝血往往为污秽与疯狂玷污，你的血脉是纯净的，你应当身着白色。”

他的逻辑简直毫无道理。

不知是何理由，在想清楚原因之前，我已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自己都费解的问题：“那母亲呢？”

他的动作顿了有两秒，然后收回手，无奈地叹息：“你知道我不想向你撒谎。”

“那么就如实向我说。”我只是他的眼睛，带一点窥探的好奇。我们视线短暂交叠，他错开眼睛，“你在使我回避。”

“您说不再爱她了，也就是之前爱着她，后来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转变了这种感情？”

“听着，孩子，你是在逼我伤害你。”

“我不会受伤的，父亲。”我上身微微前倾，逼向他，追问一个预感终于要知道的答案，“母亲离开地太早了，我为她感到抱歉，却不会悲痛。您尽可以向我述说。”

“那么好吧，”他妥协。不知怎的，他很少让步，我却经常使他退让——或许这次不是——“你要答应我先前的要求。”他说。

我点头同意。好歹这次也并非我单方面接受。

“我当然爱她，她也爱我，否则我们不会结婚。不仅仅是我，她也是个颇为挑剔的姑娘，向往爱情与光明幸福的生活，我们结合是双向的选择。”

“但是？”

“但是我们跟对方抱有的感情并不一致。”

我有些不解，“不都是爱么，还会有什么冲突？”

“她爱我，是以一种热烈而占有的方式。她的爱是玫瑰，血与火做出来的花儿，她既然爱我，就要切切实实拥有我的欲望和激情，不容许有丝毫退缩，她将整个灵魂绑在我的指头上，想要我们肉/体骨头融到一起似的亲亲热热。”

“这不可能。”我笃定地说，凭借公爵的个性做出判断。公爵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稍纵即逝悲哀地微笑：“的确如此。”

“可您不是说爱她？”

“我爱她，曾经充满了虔诚。我爱她的微笑、金发和美好的性情，我爱她如同爱一首诗，我愿意使她欢笑，让她生活富足美满，与世间一些争纷挫折隔离，使她的心灵保持污垢。这爱里不含有情/欲，情/欲易使人不洁，无论肉/体或思想。”

“而她对你相反。”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