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菲儿开门的一瞬间，凉飕飕的风透过门的缝隙卷了进来，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冻得浑身直哆嗦，侧身让绍小七进来之后，迅速地扣上了大门。

周菲儿上了门锁，刚一转身就被绍小七抱住了，“菲儿，谢谢你收留我。”

小七的爸爸去北京出差了，妈妈又临时接了任务要去重庆出差两天，家里的老人都在外地，纵使百般不放心也只能留她一人在家了。小七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家待过，一开始还挺兴奋的，到了晚上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和空荡荡的家，便越想越害怕。

她给菲儿挂了个电话，菲儿客套地邀请她来家里过夜，没想到小七二话不说竟一口答应了下来，迅速地拿上睡衣牙刷，打了辆车便朝着菲儿家赶来了。

周菲儿的家三房一厅，近一百五十平。要想在这座城市里买下一间一百五十平的房子，没有一些经济实力的人是做不到的。可这硕大的家，看着却让人感觉空空荡荡的。软木色的桌子和茶几、浅灰色的沙发、白色的地毯、一台六十五寸的电视，除此之外，客厅里没有他物。小七想起自家拥挤的客厅，两排堆满了书本的大书架和一架立式钢琴就占满了狭小的空间。窗户边是一张小小的饭桌，上面总是放着水果篮子，装着新鲜的水果。客厅的墙壁上挂满了照片和她历年来获得的各种奖状。相比之下，周菲儿这儿显得实在是太过清冷，比起家更像是一个临时歇脚的酒店。

周菲儿的房间也是朴素简单的。素色的床单，黑白条纹的被套，原木色的衣柜，扎起的灰色窗帘。一切都精简得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唯独床上放着的一只年代久远的玩具熊，算是有点女孩的味道。

“隔壁有架钢琴，如果你想弹的话。”周菲儿说。

她正诧异周菲儿怎么知道她会钢琴，便又听她说，“你会弹钢琴的对吧？音乐课上听你弹过。”

绍小七从小就不喜欢妈妈逼着她练钢琴，可听周菲儿这么一说，突然有点手痒，又或者她只是想让周菲儿喜欢她。

她跟着她去了钢琴房，随手弹了一曲卡农。

“你有什么特别想听的曲子么？”她侧过头来问。

“入殓师的主题曲，Mery，你会弹吗？”

她愣了愣，“恰好会弹。”

周菲儿没有想到，绍小七竟然会弹这首曲子。她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下巴静静听着。她记得，第一次看入殓师的时候，她躺在地毯上哭得七荤八素。哭完之后，却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不再惧怕死亡了吧。随着时间的流逝，看完电影后澎湃涌动的情绪早已淡却，可她始终相信，漫漫人生，还会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和感受，这些东西，未必能够永远清晰地留在记忆中，可终会化成小小的波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成为未来自己的一部分。

绍小七曼妙的身子在钢琴前好似会发光，她轻轻摇晃着脑袋，眼睛微闭，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熟练地飞舞。

那个总是穿着白色连衣裙披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子，坐在钢琴前的时候，也是像这样摇晃着身子。她的身上总是散发着玫瑰的香味，纤细的发丝随着身体的摆动轻柔撩起。

她的妈妈弹得一手好钢琴。

小时候，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总能听见隔壁书房传来阵阵悦耳的琴声。常常，琴声伴着她入睡，又伴着她醒来，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厌烦，反而感到安心。听到琴声，就意味着妈妈就在隔壁的屋子里，就在她的身边。

她，一点儿都不孤单。

她喜欢钢琴的声音，常常忍不住跑去琴房，踮着脚站在钢琴边看着妈妈弹，痴迷地凝视着妈妈五彩斑斓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流淌。有时，妈妈侧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她便像是个突然得到奖赏的孩子，背着手，羞怯地往后退去，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

有一次，琴声戛然而止，妈妈侧过头来问她，“想学吗？”

她踮了踮脚，鼓着涨红的腮帮子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