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嘴上问的也好，心里说的也好，王不换一概懒得回答与解释，始终用几乎慈祥的眼神盯着去尘看。

“宦叔想说啥说啥，求你别这般看着我！”去尘给看得不寒而栗，“你如此看我仿佛你自家便是刽子手似的，要预先把我看得清清楚楚，以便寸磔起来，肉是肉筋是筋骨是骨！”

“好孩子，宦叔尽力了：早把大燕国刽子手给买通了，给了金宝，给了阿芙蓉，”王不换满脸是泪说，“但人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也是有可能。宦叔只求你：到时候万一你给脔割了疼痛难忍，请一定告知你自家：这不是宦叔的本意！”

“那么宦叔劫掠我的本意是……”

“把你送还给还惦记你的人。”

“宦叔知晓我娘亲是谁，莫非？！”去尘浑身战栗问道，“她老人家还活着，是不？！”

“你来，你听。”王不换如梦似幻说道，“不然没机会了。”

去尘将信将疑，看了看李猪儿。李猪儿看了看王不换，见他点点头闭闭眼，似在说：“是真的，我要说给杨王孙听的，但别人不得听，因与别人无关。”

“不妨听听去，李猪儿在场，没啥可怕的。”李猪儿主动站在去尘身边，有护送的意思。

流水呢，也不知觉移动脚步，尽量挨近去尘的另一边。好在他走路没动静，除了位置变化，别的一概没有，不易给察觉。

就这样，去尘到得王不换身边。本来，他是站着的，但王不换不说。见如此，去尘只好蹲着的了，还将一只耳朵凑给王不换的嘴巴。

本来，王不换是坐着的，现在因为去尘蹲着也较高，只能负着双重甲胄的总量站起身，在去尘耳畔说了不少话，其中似乎有娘亲二字，当然夹杂许多别的字眼。

去尘既流泪又点头，表明啥都明白了，啥都准备照着王不换说的做。

起先，李猪儿很紧张，掣刀在手，随时砍杀趁机咬住去尘咽喉的王不换；后来见王不换嘴里没牙齿，又是对准去尘耳朵一字一句说要紧话的，便放下刀来，自家也听取起来。

但显然，他没听到什么，为此看着流水，似在问：“你呢，听见没有？”另一边的流水摇头，说的当然是：“俺也没听见。”

时辰到了，王不换不能再与去尘说话了，去尘该去进补增肥了。

回去路上，去尘右耳刚“听取”的东西刚开始要颠出来，后来，因他向左边歪斜脑袋，那东西又给卡住了。

那东西正是王不换刚才对去尘耳语时吐露的，是毒药，是一举致命的毒药，是莨菪子的结晶体，封在风干的肠衣里，一旦给水酒之类的流体沾湿便迅速融化。

但这个东西，去尘既害怕又不得不领受：万一现在就给押去安禄山跟前脔割，立刻吞了立刻完了，一点痛楚都没有，胜似眼巴巴等着刽子手给自己服用王不换预先给刽子手的阿芙蓉。

专司去尘进补增肥的事项居然就是王侯楼老板万鼎丰，在秦基业东西奔走南北颠簸贩马时照顾秦娥的那个厨子。

万大厨为权势所迫，不得不来到洛阳宫。一开始，他协助尚食总监封雨亭，给大燕国皇家盛宴提供别致风味。

这就不得不接着说说安禄山的尚食总监封雨亭了。

圣人带着少量王子妃主离弃长安后，各级官员无不惴惴如丧家之犬，但封雨亭一点不着慌，反而主动呆在长安府上，等待安禄山召见，——没啥可怕的：

以往，圣人每次宴请安禄山，做菜的都是他，安禄山虽从不曾表示“哪天我当了皇帝，你也来给我做菜”，但看封大厨时，眼神里透露的便是这层意思，虽说嘴上道的是“好吃，好好吃，末将吃得这些好东西死了都值了”。

果然，过没多久，叛军大将何千年亲自上门，说过久仰久仰，便把他护送到安禄山刚称帝的宫殿。安禄山早为他备下各种各样的食材，包括“嫩羊”。

嫩羊说是羊，其实不是，至多是“四脚羊”，既人肉，人肉中最最嫩的肉，孩儿肉。

吃了封大人煸炒的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