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一暗。
魏逢蹲下来,心里跟自己说像老师一样做个耐心的人……做个耐心的人……他深呼吸,把声音放低几个度:“你哭什么啊。”
许雪妗眼泪珠子断线一样往下掉:“父亲给我请了宫里的姑姑来给我教规矩,穿着、饮食、作息、就寝、侍寝……我什么都学不好,走路也走不好,手都被戒尺打红了。可我一直很用心地学,梦里面都在给陛下请安。”
魏逢沉默了两秒。
“你尽量学就好了,没人会怪罪你。”
许雪妗抹着眼泪说:“父亲说我这都学不好就不要进宫了,别人家的小姐都学得好。要是我再学不好就把我送去祖父那儿待两个月,祖父会打人,我每个哥哥都被打过,我害怕得不得了。”
她一直哭,最开始还不敢哭出声,压抑出一声声的哭腔。
“你别哭了。”
魏逢在原地调整姿势:“你要是在意你父亲的话就每天多学两个时辰,认真学,学得让他无话可说;要是不在意就不用听他的话,照旧那么学就行。”
许雪妗眼泪止在眼眶中,悬而未落。
“我就是想说你要是在意你父亲的话就努力进步,不在意就不要放在心上。”魏逢抓了抓脸,笨拙地命令,“你不要哭了。”
许雪妗抱着膝盖呆呆道:“我在三哥那儿见过你。”
她记得的,上次在竹林,对方告诉她别人不喜欢她是对方没眼光。
“你别哭了。”
魏逢离她远一点,男女是要避嫌的,他已经喜欢老师了,跟别人靠得太近不好。他保持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距离,实际已经蹲到了讲话都听不太清的地方,许雪妗要在原地费力地往他的方向伸耳朵才能听见他说话。
魏逢绞尽脑汁地给她出主意:“你祖父要是打人你就去找老师……找你三哥。”
这一下可谓捅了马蜂窝,许雪妗又哭起来:“可是三哥也被打啊。”
魏逢一怔,脸立刻沉了下去。
许雪妗有点害怕地往后挪了挪身体,刚刚还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人忽然变了脸,用一种阴恻恻又毛骨悚然的语气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
东园南侧竹斋。
蜀云正指挥人往许庸平卧房里搬东西,本来睡觉的地方就讲究一个“聚气”,根本没多大,满满当当的三个大木头箱子一摆进来堪堪就只剩下一条通往卧榻的窄路,还有若干小箱子叠在一起,更是捉襟见肘。黄储秀确认那条路完全不能一个双脚受伤的人独立行走之后相当满意地点头,对蜀云进行指导:“头两个箱子是陛下的衣物,陛下平日一天要换两次衣。”
蜀云已经开始后悔了,僵硬着点头。
黄储秀兀自满意:“最后一个箱子是陛下的小人书,还有一些吃饭的东西,陛下最喜欢的那对碗筷和勺子。”
蜀云压低声音:“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黄储秀忽略不同意见:“人命攸关的事,顾不得那么多,且试一试。”
他二人说话间魏逢从外面走进来,他背着自己的包袱活像背了个乌龟壳,在门口就卡得进退不得。
黄储秀赶紧给他把乌龟壳卸下来。
魏逢迫不及待问:“老师在哪儿?”
他对东园的格局还不了解,蜀云在黄储秀眼神的拼命示意下转过头:“在……西屋。”
魏逢丝毫没有察觉不对,一刻不停往西屋走,走到跟前忽然听见水声。
热气模糊。
门外传来脚步声,里面的人喊了声“蜀云”。
因水汽浸润的嗓音沙哑。
魏逢支起耳朵,听见说让他把屏风上的衣服递进去。他回头正要喊蜀云,不知道为什么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院子里凉风卷起落叶。
“……”
好吧好吧,关键时刻还得靠朕。魏逢踮着脚进门,一眼看到屏风上的衣服,他抱着衣服进去,老老实实像书童陪他读书一样站在浴桶边上,好心地问:“老师,你要不要搓背,朕可以帮你。”
史上最长的沉默。
水声哗啦。
“老……师唔!”
魏逢眼前一花,被自己拿来的衣物从头到脚罩了个严实。
……
半刻钟后,许庸平坐在主位,看着自己拥挤的卧房揉了揉眉心,他刚沐浴更衣过,身上有皂角清新的味道。
院子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魏逢伸长脖子往外看,就奇怪了一瞬,很快高兴起来:“朕都说老师这儿一个人都没有,朕来陪老师。”
许庸平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缓缓地捻。捻过去一轮,他温和地看向魏逢:“陛下先去洗漱?”
魏逢犹豫了一会儿。
虽然许庸平没有表露出来,但他隐约能感觉到对方心情不佳。他就不太敢说话,挨着自己的木头箱子罚站。
他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许庸平叹了口气:“臣没有生气,陛下去洗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