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丶轩。”
“你甚至连装死时的年龄都是假的…”
这个名字从他唇齿间碾出来,轻得像是叹息,却又重得像是判决。
林修远瞳孔骤缩,输液针头因为突然的僵硬而从血管中脱出,血珠顺着苍白的手背蜿蜒而下——
十年了…
他没想到,这个尘封了十年的身份,会在此刻被顾临亲手掘出。
“我真的…好累…”
顾临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颤抖着坠入死寂的病房。
他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渗出压抑的哽咽。
“我好痛苦…”他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发抖,“每一次…每一次我以为能抓住什麽的时候,最後都只剩下谎言…”
“我也好害怕…”
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带着血味,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什麽,“我害怕睁开眼,又一个我在乎的人离我而去…”话语突然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手臂,却感觉不到痛:“我身上背着的秘密…已经快要把我压垮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沫,“我只是想好好喘口气…”
顾临突然擡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为什麽…连这麽简单的愿望都这麽难?”嘶哑的质问支离破碎,“为什麽…非要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些…”
最後那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比任何呐喊都更让人心碎。
林修远僵在原地,血色从脸上褪尽。
他看见顾临的眼泪砸在地上。
第二次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证顾临的崩溃。
记忆突然被粗暴地拽回那个雨夜:十七岁的顾临蜷缩在巷角,怀里紧攥着那件浸透鲜血的校服。
暴雨中的少年哭得浑身发抖,滚烫的泪水混着雨水,在他苍白的脸上冲刷出蜿蜒的痕。
那时的眼泪是滚烫的,而现在砸在地上的,却是冰凉的。
林修远恍惚看见两颗泪珠跨越时空对望——一颗灼穿了他的青春,一颗冻结了他的馀生。
“我…”喉结滚动了几下,却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他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他还有什麽资格触碰这个人?
十年…
多可笑啊,他想,这具身体居然还会流血。
他以为十年前那个雨夜,梁轩的血早就已经流干了。
“梁轩…”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辗转成伤。
他突然想起顾临锁骨上那个咬痕的温度,想起昨夜这人在他怀里颤抖的样子——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膝盖突然失去力气,他踉跄着扶住墙壁。
金属托盘“咣当”摔落在地,惊起一阵刺耳的震颤。
馀光里,那本被顾临攥得变形的记录本正摊开在床头柜上,晨风穿过百叶窗,纸页“哗啦”翻动,最终停驻在——
2008。12。21
泛黄的日期像一道闪电劈进瞳孔,林修远呼吸骤停。
那些深埋心底丶无人知晓的记忆突然决堤,裹挟着血腥味的寒风又一次灌入他的胸腔。
十年前那个飘着冻雨的深夜——顾秦风染血的手指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张照片时,皲裂的嘴唇还在嗫嚅着“小临…”。
那张边角卷曲的照片上,十七岁的顾临穿着校服在阳光下笑得灿烂,与此刻眼前这个满眼恨意的人重叠在一起。
“帮我…照顾好小临…”
濒死之人最後的吐息仿佛还灼烧着他的耳膜。
“原来他这些年…”喉间泛起铁锈味,林修远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祭奠的一直都是错的日期…”
纸页在风里轻轻颤动,仿佛也在为这场迟来十年的真相而战栗。
恍惚间,林修远才明白…
原来最痛的惩罚不是死亡,是活着看清自己造成的所有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