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燎不敢再放下越离,咬牙使力将两人的重量托上马背,景岁挥剑一砍,他御马冲了出去。
他对安邑的街道与巡城值守处了然于心,不走偏门,而是大摇大摆地奔向正城门。
越离的恍惚终于褪了个干净,夜风兜头盖脸,他半眯着眼,抓住身前的手臂努力回头:“你是不是中箭了?”
楚燎反伸过手,一把拽出那根两尺多长的小箭,浓郁的血腥味顷刻散去,越离从他手中夺过那根小箭,箭簇上的血迹未干,楚燎下巴抵在他顶,他一时无话可说。
离城门将近之时,三人弃马步行,景岁替他简单处理了伤口,止住淅淅沥沥的血意。
越离侧立在旁,垂头看着手上通体漆黑的小箭,没有疾风的狂乱,除了血腥味,还有他熟悉的树木气息。
垂落的那只手从身后被人攥住,楚燎唇色有些乌,对他露了个笑。
“别怕,很快就无人能再伤你了。”
景岁将自己的外衫褪下,替他遮挡住背后的血迹,“走吧公子。”
不远处的城门便是八年前他们从楚而入的地方,那时楚燎才及他的腰高。
他抬头看着面前青丝玄鬓的少年郎,那一时半刻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宛如石投春水,还是在他心间荡起一片涟漪。
楚燎不知他在想什么,那目光似怜似喜,无比细致地扫过他的眼角眉梢,泛起不可名状的痒意。
越离回握住呆愣的楚燎,掩下百般心绪,朝景岁颔道:“我们走吧。”
景岁脸色难看地收回视线,同手同脚走在前面,越离牵着楚燎,一前一后地跟在其后。
城头灯火通明,魏王遇刺之事虽未广而告之,但人多眼杂,消息不胫而走,全城戒严之际,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世鸣,把东西拿出来。”
越离晃了晃手,楚燎这才注意到面前虎视眈眈的城防兵,从腰间掏出令牌递去。
这是魏明给他的出城令,令牌背面刻着“明”字,是魏王宫中的公子式样。
“公子明命我出城,前往前线协助一二。”楚燎面不改色地补充道。
城防兵把令牌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定是魏明的令牌无疑,楚燎是公子明的伴读公子,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先放缓了声色,要他们小等,他前去请示一番。
景岁浑身都紧绷起来,倒是越离和楚燎清闲,时不时相视而笑,仿佛只是出门踏青游玩。
楚燎在狂喜之下被倦意冲刷,身形有些不稳,越离上前搀住他,仰头看刻在城头上经霜历雪的“安邑城”几个大字。
没多久,小兵捧着令牌下来,毕恭毕敬地把他们送出城门。
毕竟他有公子令牌在手,公子淮一死,举国上下谁不知魏明是未来魏主,何况楚军动向不明,与其糊里糊涂地招惹,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日后追究下来,也是依令行事……
出了城门,四野的风声与相较而下的荒凉扑面而来,城头火光渐行渐远。
百来步之后,夜光在折柳渠上泛起银鳞,沿岸垂柳瘦骨嶙峋,随风摆弄着细弱的枝条,有种诡异的美感。
楚燎始终紧紧抓着越离,他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景岁笃定那箭上并无剧毒,只是抹了致人昏睡的树汁,他也就放下心来,牵着人天荒地老地困倦着。
“世鸣!”
楚覃的脸在月光下似明似暗,跟随他多年的战马打了个响鼻,不耐烦地踢了踢蹄子。
“王兄!”
越离松开楚燎,不动声色往旁边让了一步。
楚覃面带喜色上前抱住楚燎,听得一声闷哼,不解地朝低头不语的景岁望去,景岁讷讷道:“属下不力,让公子受了箭伤……”
越离不偏不倚地接住楚覃沉甸甸的视线,扯起嘴角目露冷光:“殿下,久别了。”
楚燎甩了甩头,拉过越离替他邀功:“兄长,先生护我多年,劳苦功高,你回去可得好生犒劳功臣。”
楚覃没看楚燎,与越离不声不响地对峙着,“他就是这么护着你的?”
“是我大意了,”楚燎挡在两人中间,梨涡若隐若现,“兄长,看在我大难不死的份上,以后把先生交给我吧。”
他没忘记越离是楚覃帐下的人,也记得魏淮说的那些离间与猜忌,但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会生。
楚覃的眉头皱得狠厉,打马声由远及近,他扭头离开。
慢一步抵达的屈彦表情复杂,单膝跪地抱拳道:“殿下,我……”
“不必说了,先离开。”
楚覃单枪匹马只带了屈彦前来,更多的人马不好靠近,驻扎在二十里外的呈亭外,等候接应。
“我们走。”楚燎将越离带上马,楚覃驭马过来,“你有伤在身,把他交给景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