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他变了,她也变了。以前她只会躲着他,现在的她,不管周思言变成什么样,她都接受,她爱周思言,愿意为他承受一切。
眼前发生的事,她不敢深想,却又无法不想,只能在心中为周思言开脱。但她还是想再次确认,他是否还如从前那般爱她?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他对她的爱是原著中的算计与欺骗。
“思言……”容竞凡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后悔。即使……即使你用了些手段,我也认了,是我先招惹了你,又辜负了你。可是……”她眼眶泛红,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渴望,“你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究竟有几分是为了我?你……是真心爱我,还是爱我能带给你的权势和地位?”
周思言心中一震,面上却瞬间盈满了被误解的痛心和急切。他紧紧握住容竞凡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他却恍若未觉。
“容娘!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他的声音带着受伤的颤抖,“是,我承认,我不是圣人,我有私心,我用了些计谋扫清障碍。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你!若无你,权势于我何用?我周思言此生所做,或许有错,或许偏激,但唯有一点千真万确——我爱你,胜过我的性命,胜过这世间一切!”
他松开手,竟后退一步,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匕。这是他用来防身的武器,如今为了真心,却要刺向自己。
容竞凡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周思言将匕首塞进她手里,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眼神决绝而疯狂:“你若不信,便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里面除了你,可还装得下别的?容娘,我周思言可以对天发誓,以自己未来一生为代价,我所有的手段、所有的算计,都只因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独占你一人!若违此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着他近乎偏执的证明,眼底那份浓烈到近乎毁灭的情感不似作伪,容竞凡的心防彻底崩塌了。是啊,走到如今,他们手上都不再干净,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高处指责他?若非她当初的摇摆和“博爱”,又怎会将他逼至如此?
周思言步步紧逼,握着她的手刺向自己的心口,直到沾染了鲜血,容竞凡挣扎着扔掉匕首,周思言顺势倒在她的怀里,含着泪看着她说,“我的真心,只给你一人。”
容竞凡泪水终于决堤,哭着喊道:“我信!我信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只守着你一人,绝不再辜负你。你也答应我,好不好?以后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我们好好在一起,行吗?”
周思言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依赖和妥协,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甚至涌起一阵狂喜。他赌赢了,容竞凡的善良和心软,果然是他最好的武器。
然而,狂喜之余,一丝轻微的失策感掠过心头。他原以为需要更多说辞来掩盖,没想到容竞凡如此轻易就原谅并接受了,甚至主动承诺未来。她的善良,似乎比他预估的还要……好用。这让他欣喜,也让他心底那点掌控一切的优越感微微动摇——她并非被他完全牵着鼻子走,而是心甘情愿地为了他跳进这个格局。
不过,这又何妨?结果是一样的。
他立刻调整情绪,将脸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后怕的脆弱:“容娘,有你这句话,我便什么都够了。我答应你,以后都听你的。只是……只是今日这般,我实在怕极了,怕你厌弃我,怕你不要我……”说着,他身体忽然晃了晃,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容竞凡立刻察觉不对,扶住他急问:“你怎么了?”
周思言眉头微蹙,抬手抚额,声音虚弱下去:“许是今日太过紧张激动,又吹了风,头有些晕……”他顺势将更多重量靠向容竞凡,呼吸也刻意放得轻缓绵长,一副强忍不适的模样。
容竞凡见状,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满心只剩担忧。她连忙唤人进来,小心搀扶住周思言,连声吩咐:“快,扶侯爷回主院!去请太医!把治风寒的药拿来,还有安神汤!”
她亲自扶着周思言,一路细心呵护,不断询问他感觉如何。
周思言靠在她身上,半阖着眼,任由她紧张忙碌,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红烛高烧的新房内,喜庆犹在,而偏院的冰冷仿佛已被暂时遗忘。
容竞凡守着“病中”的周思言,喂药擦汗,无微不至。周思言则握着她的手,时而低语依赖,时而温柔凝视,烛光将他的侧脸映在锦枕上,勾勒出平日里难以窥见的、一丝因“病弱”而显得格外柔和的线条。
药碗端在手里,瓷壁温烫,棕黑色的药汁随着她小心的动作微微晃动,泛起苦涩却安心的涟漪。她舀起一勺,先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才轻轻递到他唇畔。
“思言,喝药了。”她的声音压得低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喂他喝完药,她又拿起柔软的丝帕,倾身替他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汁。她的动作极尽轻柔,仿佛他是易碎的琉璃,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吹散了这片刻病中相依的宁静。烛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那专注的神情里,满溢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近乎补偿般的呵护。
周思言则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再为他神伤了。
他的手掌宽大,带着恰到好处的、因“发热”而略显灼人的温度,将她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那力道不轻不重,既传递着依赖,又透着不容挣脱的占有。
“容娘……”他的声音因“病气”而染上几分沙哑的黏腻,像沾了蜜的钩子,轻轻挠在她的心尖上,“你今晚留下吗?我头还晕得很,你在这儿,我便觉得安稳些。”他将脸颊贴向她微凉的手背,依赖的姿态做得十足,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她最柔软的内疚之上。
见容竞凡点头答应,他便静静凝视着她。那目光不再带有平日里的锋锐或深沉,而是像被烛火融化的暖玉,流淌着毫不掩饰的眷恋与满足。他的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手背的肌肤,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无声的诉说着某种缱绻。在她抬眼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他会微微弯起唇角,勾起一个虚弱却无比温柔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仿佛她是他的整个世界,此刻病榻方寸之间,便是全部的天地。
在这看似温情弥漫的守候中,两人各怀心思。容竞凡用无微不至的照顾,试图填补内心的不安与歉疚,也在用行动实践着“不再辜负”的承诺。
而周思言,则精准地拿捏着她的每一分情绪,将“病弱”与“深情”化作最牢固的丝线,一层层缠绕,将她更紧地系在自己身边。烛泪无声滴落,映照着这亲密无间又暗潮微涌的夜。
夜还很长,太女府的红,一半是婚庆的炽烈,一半是鲜血凝结后的暗沉。而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94章第九十四章容娘,我和他们不一样。我……
容竞凡一夜未眠,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幸好很多事情都不用她亲自去做,不等她吩咐,白飞雁的身后事就都处理好了。
白飞雁的葬礼办得极尽哀荣。容竞凡遵诺以平夫之礼安葬他,皇家仪仗开路,灵柩缓缓驶入皇家陵园。红绸换成了白绫,锣鼓变成了哀乐,太女府的喜庆尚未散尽,便被浓重的悲伤笼罩。
左丞相府上下缟素,白沉渊一身白衣,扶着灵柩走在最前,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眼底的哀恸。她没有哭天抢地,只是全程沉默,唯有在灵柩入墓时,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她与弟弟自小感情深厚,虽然她是姐姐,飞雁是弟弟,但一直都是飞雁在迁就她。飞雁性子温和,心思又细腻,处处为人考虑,她本以为弟弟这样的人,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应该长命百岁,过最好的日子,可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去了。她替他不值,可是又无能为力。
容竞凡身着素服,站在墓前,看着那方冰冷的棺木被泥土掩埋,心中五味杂陈。黄土落在漆黑的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为这段仓促而悲剧的姻缘画上最后的句点。
容竞凡望着墓碑上“贞懿侧君白氏飞雁之墓”的字样,眼前又浮现出白飞雁那双含情的眸子,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执念,终究以这样悲凉的方式落幕。
想起以前他和她一起在花园漫步,他是那么的温柔,容竞凡心中就涌起难言的怅惘。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她情根深种?他到底爱她什么?或许爱的只是心中幻想的美好爱人,她根本就不值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葬礼结束后,容竞凡在陵前站了许久。
周思言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心中想,世上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死人是没有的。只有活下来,才能去争去抢,得到自己想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幸好,他是那个幸存者。
不远处,白沉渊正与几位宗室长辈说话。容竞凡听到她们的声音,思绪被拉回,转身去看她们。
白沉渊察觉她的目光,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
那平静之下,是白家全族压上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