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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专利谈判（第1页）

上海外滩和平饭店的会议室，冷气足得让人起鸡皮疙瘩。长桌对面，坐着巨头公司的亚太区法务总监戴维斯（金，鹰钩鼻，中文流利得吓人）和席技术官安德森（秃顶，眼神像扫描仪）。楚云飞这边，只有他和特意请来的、专打知识产权官司的律师老闫。

戴维斯开门见山，ppt展示着密密麻麻的全球专利地图，红线像蜘蛛网一样罩住“非周期点阵”几个字。“楚先生，事实很清楚。贵方的‘龙鳞纹’技术，落入了我们专利的保护范围。我们无意扼杀创新，但规则必须遵守。”他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初步的和解方案：一次性支付专利许可费，以及未来销售额的百分之五作为分成。考虑到贵方规模，笔费用我们可以给予……优惠。”

数字看起来“优惠”，但对红旗厂仍是天文数字。更重要的是，一旦签了，就等于承认侵权，脖子被套上永久缰绳。

楚云飞没看那份文件，示意老闫。老闫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戴维斯先生，专利侵权认定，需要满足‘全面覆盖’原则。贵方专利保护的是‘用于电磁调控的非周期性金属点阵’。但我方有证据表明，我们的‘龙鳞纹’技术，尤其是最新迭代产品，其核心并非简单的‘金属点阵’。”

他示意楚云飞。楚云飞打开笔记本，调出几张处理过的“虫眼阵列”概念图——关键细节被打码，只留下那种复杂的、带微孔和环状结构的单元轮廓。

“这是我们正在研的下一代技术，暂命名为‘复眼结构’。”楚云飞语气平静，“它与简单的点阵有本质区别，更接近于一种表面集成的‘人工电磁微结构’。我们认为，这已完全跳出贵方专利的权利要求范围。我们独立研此技术的记录完整。”

安德森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屏幕上的模糊图像，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戴维斯皱了皱眉：“楚先生，几张概念图说明不了什么。这可能是规避设计的空想。”

“是否是空想，时间会证明。”楚云飞收起电脑，“我们展示这个，是想表明红旗厂有持续创新能力，不会被一项专利锁死未来。和解可以谈，但基于‘可能侵权’的推定和这个价格，我们无法接受。我们更愿意探讨的是，如何在尊重知识产权的前提下，寻找各自展的空间，甚至……在未来某些领域合作的可能性。”他抛出一个看似开放的钩子。

安德森忽然用英语低声对戴维斯说了几句。戴维斯脸色稍缓，转向楚云飞：“楚先生，安德森博士对你们的‘新概念’很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安排一次非正式的技术交流，深入了解一下？如果确实如你所说，是具有前景的全新方向，很多事情可以重新考量。”

谈判没有破裂，也没有进展，转入了一种暧昧的“技术摸底”阶段。楚云飞知道，对方想看的，绝不是几张模糊的图。

厂里，“虫眼阵列”的次工艺尝试，正在经历灾难。沈恒设计的三层套环结构掩膜版，在赵师傅的“投影打孔法”极限操作下，勉强做了出来。但到了光刻和电解步骤，噩梦开始了。

那么精细复杂的图形，光刻胶涂布均匀性稍差，显影后图形就残缺不全。电解时，电流分布难以控制，理想中层次分明的环状结构，镀出来成了糊成一团的怪异凸起，有的地方金属堆积过厚，有的地方根本没镀上。

显微镜下，这些“虫眼”更像是一堆堆融化的、毫无规律的金属瘤，丑陋而无效。高频测试结果一塌糊涂，性能甚至不如最简单的平行银纹。

沈恒盯着屏幕上的失败数据，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连续的压力和挫败，让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博士濒临崩溃。“做不到……工艺精度差太远了……这需要电子束光刻，需要电镀填充……我们这是在用菜刀雕微雕……”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林爱国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沈博士，冷静！一次不行就十次！菜刀雕不了微雕，咱们就换个法子，雕大件！总能找到办法！”

“换个法子？还有什么法子？”沈恒几乎是在低吼。

楚云飞从上海带回的，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坏消息，而是一种更煎熬的悬而不决。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银行那边的最终答复：科创信用贷被拒，理由是“技术风险评估过高，缺乏足够担保”。不过，客户经理老赵私下指点了一条路：如果能拿到红光厂对该笔订单的“应收账款确权函”，或许可以尝试“订单融资”，但额度可能只有申请额的一半。

一半，也是救命钱。楚云飞立刻联系红光厂采购科长老张。老张很够意思，顶着内部流程压力，硬是在两天内帮忙办妥了确权手续。一笔数额缩水、但至关重要的贷款，终于艰难地批了下来，像是给快要窒息的人递进一根细细的吸管。

钱到账的当天，老宋头家乡那个合资新材料厂奠基的新闻，就出现在了市电视台的晚间报道里。镜头里，老宋头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站在一群领导中间，表情复杂地铲了一锹土。报道称，该厂将引进“国际先进生产线”，生产“填补国内空白的高性能特种聚酰亚胺薄膜原料”，预计明年投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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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业内开始流传：“红旗厂的独家原料优势没了”，“以后好料优先供合资厂，红旗厂要么用次货，要么加钱”。

红光厂采购科长老张的电话又来了，这次语气更急：“林工，楚工，不是我们不信你们，但上面有人听到风声，在问供应链风险了。你们得有个明确说法啊！”

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就在这至暗时刻，周大锤的“暴力试验”正在仓库角落里进行。他压根没理解“虫眼阵列”的复杂理论，就觉得那玩意儿“眼儿太多，太麻烦”。他找来几片不同目数（网格密度）的不锈钢丝网，有的网眼大，有的网眼小。他把两层、三层甚至四层网叠在一起，中间隔着薄膜，然后用他那套土法电镀装置，试图把银“糊”到这些叠起来的网上。

结果自然是一团糟。银镀得疙疙瘩瘩，层层网子也粘在了一起，变成一块硬邦邦、丑陋无比的金属“千层饼”。周大锤骂了句娘，准备把这失败品扔进废料堆。扔之前，他习惯性地把那“千层饼”凑到一台正在调试的、产生特定高频干扰的测试电路旁。

忽然，电路示波器上原本强烈的干扰信号，猛地一下，跌下去一大截！几乎是断崖式下降！

周大锤愣住了，把那丑东西挪开——信号又跳起来了。再凑近——信号又跌下去。

“哎？哎哎？！”周大锤眼睛瞪得溜圆，像现了新大陆。他拿着那块“千层饼”，在不同位置、不同角度测试，现并不是所有角度都有效，但当它处于某个特定倾斜角度时，对那个特定频率干扰的吸收效果强得离谱！

他嗷一嗓子把林爱国和神情恍惚的沈恒都喊了过来。

沈恒看着那块毫无美感的“千层饼”，又看着示波器上干净了许多的波形，呆立当场。他抢过“千层饼”，对着光看那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金属网阴影，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词——“分形”！

不是完美的“虫眼”，而是这种杂乱的、多尺度的、层层嵌套的网状结构！不同目数的网叠在一起，形成了从大到小多个尺度的“孔洞”和“金属线”，这本身就是一种天然的分形结构！电磁波在这种结构里传播，会经历多次反射、散射和吸收，可能在特定条件下产生强烈的共振吸收！

“分形……对，分形！”沈恒激动得声音抖，“我们不需要完美复现‘虫眼’！我们可以设计一种分形的、多尺度的金属网状结构！这更容易用现有的丝网印刷、或者改进的电镀加掩膜工艺来实现！而且，这种结构可能天生就具有宽频带吸收的潜力！”

他扔下“千层饼”，扑到黑板前，疯狂地画起来。不再是规则的环，而是模仿枝叶、模仿海岸线、模仿裂纹的，那种在不同尺度上重复相似图案的——分形几何图形。

林爱国看着沈恒重新燃起的眼神，又看看周大锤手里那块误打误撞的“千层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这个“村”，长得有点太歪瓜裂枣了。

但管用，才是硬道理。

“大锤！”林爱国用力一拍周大锤的肩膀，“你这‘千层饼’，立功了！赶紧，再多试几种网子叠法！沈博士，咱们就攻这个‘分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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