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傅从印染厂淘换来的旧丝网印刷台,占了仓库小半个角落。关键是那块“网版”——得用极细的不锈钢丝或聚酯丝织成,网眼密到能挡住浆料,又能让该漏下去的地方漏下去。沈恒画的分形图案,说是“简化版”,在坐标纸上也像一堆疯狂生长的珊瑚枝。
“这细活儿,得找‘筛网张’。”赵师傅叼着烟卷,“城南老胡同里,祖传做筛子、滤网的,手上有绝活。”
周大锤蹬着三轮车,拉上沈恒,在迷宫似的胡同里转了半天,才找到“张氏筛网”的小门脸。店主是个精瘦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正用镊子修补一块破损的铜网。听明白来意,他拿起沈恒的图纸,凑到窗前光下看了半天。
“后生,你这画的是……树杈子打架?”张老头抬眼,“要印多细?”
“最细的线条,希望能做到o毫米左右。”沈恒比划。
张老头沉吟:“o毫米……用四百目的聚酯丝网,勉强能试。但你这图案,拐弯抹角太多,太吃浆,印出来容易断线、糊版。得加钱,还得用进口感光胶。”他报了个价,周大锤直嘬牙花子。
“张师傅,能先做一小块试试不?钱我们照付。”沈恒恳求。
张老头看看他们,又看看图纸:“成吧。看你们也不像瞎胡闹的。三天后来取。”
上海,巨头公司中国研中心的小会议室。这次没有法务,只有安德森和两个他的华人技术助手。气氛看似轻松,像学术交流。
林爱国和沈恒带了“道具”:一块原始的“千层饼”样品,几片初步丝网印刷出来的、图案还不甚清晰的分形网薄膜,以及处理过的测试数据曲线图。
安德森对那块丑陋的“千层饼”表现出极大兴趣,拿在手里反复看,还用便携式显微镜观察层叠结构。“很……有创意的偶然现。”他评价,“但如何复现?如何设计?”
沈恒负责讲解,他尽量把理论往复杂里说,夹杂大量术语和未经证实的推测,核心的设计思路和关键参数则含糊带过。他展示了分形网薄膜的测试数据,特意突出了那个诡异的“角度依赖性”——“这是我们观察到的有趣现象,具体机理还在研究,可能与结构的多尺度散射有关。”
安德森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问题都切中要害,显露出深厚的功底。当沈恒提到“角度依赖”可能用于“空间选择滤波”时,安德森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掩饰过去。
“林先生,沈博士,”交流尾声,安德森放下样品,身体靠向椅背,“你们的探索方向很有启性,跳出了传统思路。不过,从实验室偶然现象到可设计、可量产的产品,路径很长。我们公司,在这方面有强大的仿真平台、工艺设备和全球应用数据。”他停顿一下,抛出真正的饵,“有没有考虑过,以一种更紧密的方式合作?比如,你们加入我们的‘前沿探索项目’,资源、数据共享,共同攻克这些难题。个人展空间和回报,会非常优厚。”
这是赤裸裸的挖人,尤其是挖沈恒。林爱国心中一凛。
沈恒推了推眼镜,慢慢回答:“安德森博士,感谢邀请。但我们目前的探索,根植于红旗厂具体的需求和工艺条件。离开这片土壤,很多想法可能就无法生长了。我们还是更愿意先独立走一段,看看能走到哪里。”
安德森笑了笑,没再坚持,递上自己的名片:“随时欢迎深入交流。期待你们取得更具体的进展。”
回程火车上,沈恒长舒一口气,后背都是汗。“他看出来了,我们的工艺还很粗糙,那个‘角度依赖’与其说是特色,不如说是控制不住的缺陷。”
林爱国望着窗外飞驰的田野:“但他也心动了。他问得越细,越说明他们可能也在类似方向遇到麻烦,或者还没想到这条路。这是个机会,也是危险。咱们得跑得更快。”
取回网版那天,张老头额外给了个小木盒,里面是几片不同目数、织法特殊的试验网片。“搭着送的。印的时候,刮板力度、度、浆料粘度都得调,是个手艺活,自己琢磨吧。”
回到仓库,调试才是噩梦。导电银浆又黏又重,刮轻了印不上,刮重了图案糊成一团。分形图案那些细小的枝杈,印十片能完整保留两三片就不错了。但就是这成功的一两片,测试结果让所有人振奋——在特定角度下,对目标频段的抑制深度,竟然过了之前最好的非周期点阵!
然而,“角度依赖”问题依然突出。换个入射方向,效果就大打折扣。
“这玩意儿还挑角度?那实用起来不抓瞎吗?”周大锤觉得这特性太矫情。
沈恒却盯着数据,若有所思:“挑角度……如果反过来利用呢?比如,我就需要只屏蔽某个方向来的干扰,或者只让某个方向的信号通过……”
就在这时,楚云飞阴沉着脸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点淡黄色的颗粒。“老宋头托人悄悄送来的,合资厂的原料样品。附了张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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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子是老宋头的笔迹,只有仨字:“细品,慎用。”
林爱国捏起几粒样品,手感细腻,颜色均匀,比他们现在用的原料外观好得多。楚云飞说:“我找人初步测了,熔融指数、热稳定性这些常规指标,确实漂亮,比老宋头以前给咱们的顶级料还好一点。”
“这不是好事吗?说明合资厂技术确实不错。”赵师傅疑惑。
“好得过头了。”林爱国闻了闻样品,又对着光看,“老宋头让‘细品’,‘慎用’。他肯定现了什么不好明说的问题。”
楚云飞点头:“我打听了一下,合资厂的生产线,核心部分是封闭的,连老宋头都不能随便进。我怀疑,他们可能用了某种……特殊的添加剂或催化工艺,短期性能拔高,但长期可靠性,或者某些我们还没测过的隐性指标,可能有问题。老宋头这是在提醒咱们。”
“那其他客户……”
“他们看到的只是漂亮的检测报告和‘实惠’的价格。”楚云飞冷笑,“已经有两家咱们的老客户,开始询价并暗示想换供应商了。红光厂那边,压力更大。”
原料,这个他们一度以为的护城河,正在变成对方攻击的桥梁。
深夜,仓库里只剩林爱国和沈恒,对着那张丝网印刷台和诡异的测试数据。
“沈博士,”林爱国忽然问,“‘角度依赖’,有没有办法……让它不那么依赖?或者,让我们能控制它依赖哪个角度?”
沈恒思考着:“理论上,如果能改变分形图案的对称性,或者引入某种各向异性的设计……但这需要更精确的模型和更精细的工艺来控制图案方向。”
“如果我们不光在平面上印呢?”林爱国拿起一片薄膜,轻轻弯曲,“如果薄膜本身不是平的,或者我们印的图案随着薄膜形状有变化……”
沈恒眼睛瞪大了:“你是说……把图案设计和最终产品的三维形状结合起来考虑?这……这涉及柔性电子和共形设计了,更难!”
“再难,也得想。人家拿着更好的原料(至少表面看起来)和全球专利压过来了。咱们如果只有个挑角度、还印不匀的‘分形网’,撑不了多久。”林爱国语气坚决,“抓紧优化丝印工艺,提高良率。同时,你和我,开始琢磨这个‘角度控制’和‘三维共形’的可能性,哪怕只是纸面上的想法。”
他拿起老宋头送来的原料样品,又看看印刷台上那片图案清晰的“分形网”薄膜。一个关乎生存的赌局已经开场。赌注是技术路线的生死,是原料供应的命脉,也是未来市场的份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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