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赵师傅的名号,是周大锤咋呼出去的。他说赵师傅调浆料、控刮板那手感,像开了天眼,能“摸”到银浆在网版底下怎么流动。靠着这手玄乎的“感觉”,丝网印刷分形图案的良率,硬是从两三成提到了五成以上。虽然印出来的图案边缘还是有点毛刺,不如光刻精细,但至少能用了。
但新的“鬼”很快来了。第一批印得还算漂亮的样品,送到红光厂做初步装联测试,弯折了几次后,银浆图案的边缘就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电阻值也跟着跳。郑工反馈得很委婉:“林工,这薄膜贴在我们那有弧度的板上,长期振动环境下,导电层的机械可靠性是个考验。”
导电浆料太脆,韧性不够。沈恒查资料,国外有专门用于柔性电路的导电聚合物或纳米银线浆料,贵得离谱,而且禁运。他们现在用的,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银浆,但也只是相对“好”而已。
“得找更韧、更贴服的导电材料。”沈恒愁。
周大锤也愁,但他愁的方向不一样。他蹲在仓库门口抽烟,看着围墙外马路边的电线杆呆。杆子上缠着些黑色的、破损的带子,在风里晃荡。他认得那东西,是电缆的半导体屏蔽层,主要成分好像是……乙炔炭黑掺了什么橡胶?
“炭黑导电,橡胶有弹性……”周大锤脑子里冒出个歪念头。他掐了烟,溜达出厂,跟路边修电线的工人套近乎,递上两根好烟,换来几段换下来的废旧屏蔽带。拿回仓库,他用剪刀铰碎,泡进溶剂里,搅拌成一滩黑乎乎的、黏稠的浆糊。
“爱国,沈博士,你们看这个!”周大锤献宝似的端着他那碗“黑芝麻糊”。
沈恒看着那可疑的黑色浆体,眉头拧成疙瘩:“这……这是什么?炭黑复合材料?导电性恐怕很差,而且杂质这么多……”
“试试呗!万一成了呢?反正不要钱!”周大锤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这黑浆试着印了一片。结果惨不忍睹,图案一塌糊涂,导电性更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看吧,不行。”沈恒摇头。
林爱国却拿起那片黑乎乎、还没干的薄膜,轻轻弯曲,黑浆层虽然模糊,但确实没有像银浆那样开裂。“思路或许有点道理,”他说,“炭黑导电性差,但如果我们能找到导电性好、又有弹性的材料呢?或者,把银做得更‘软’?”
楚云飞这边的压力更是肉眼可见。银行的“风险提示函”像个催命符,要求他们提供红光厂项目“进展顺利”的证明,否则可能提前收回部分贷款。而红光厂那边,因为合资厂原料的“隐性雷”疑虑(楚云飞匿名提供的测试数据起了作用),项目评审进度确实慢了,采购科长老张也很无奈。
更麻烦的是,一家本地的“创投公司”不知从哪儿嗅到了风声,主动找上门来。负责人姓金,油头粉面,说话滴水不漏:“楚厂长,你们的情况我们了解。红旗厂是金字招牌,技术有独到之处。我们很看好,愿意投资,帮你们渡过难关。方式可以灵活,比如……以你们的核心技术做个评估,作价入股,我们占个小股,不参与经营,只做财务投资。”
话说得好听,但“技术作价入股”和“不参与经营”这种承诺,在资金饥渴的时候有多脆弱,楚云飞心知肚明。这几乎是最后的“绝路”。
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沈恒那边又出了状况。安德森来的那篇论文预印本,沈恒躲起来偷偷看了,越看越心惊。论文里的数学模型和仿真结果,与他摸索的方向高度互补,很多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细节,论文里给出了清晰优美的理论解释。邮件里安德森的语气更加恳切:“沈博士,单独的理论或实验都有局限。如果我们能合作,共享数据,或许能更快推动这个领域。我们可以在论文中共同署名。”
共同署名国际顶级期刊论文,对一个科研人员的诱惑是致命的。沈恒内心激烈挣扎,好几次点开了回复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又缩了回来。他知道,一旦开始“数据交流”,底线就会一步步失守。
林爱国察觉到了沈恒的魂不守舍。他没直接问论文的事,而是拉着他和周大锤,再次讨论导电材料。
“银浆脆,炭黑导电差。有没有可能……把银做得非常非常细,细到像毛线,然后编进有弹性的材料里?”林爱国比划着。
“你是说……银纳米线?”沈恒回过神,“那制备更难,成本更高。”
“或者,不用纯银,用其他有弹性的导电材料?”周大锤插嘴,“我记得以前修仪表,有种压力传感器的膜片,上面有层东西,能导电,还能跟着膜片一起弯,那是什么?”
“可能是……导电橡胶?或者掺杂了金属颗粒的弹性体?”沈恒努力回忆。
“对!就是那种感觉!”周大锤一拍大腿,“咱们去找找!仪表厂,橡胶厂,都去问问!”
这思路似乎比炭黑靠谱。林爱国立刻安排人去打听。同时,他私下找到沈恒,直截了当:“沈博士,安德森那边,又联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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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恒一惊,点点头,把论文和邮件的事简单说了。
“你怎么想?”林爱国问。
“我……我知道是陷阱。但里面的理论,确实对我有帮助。”沈恒很痛苦。
“理论可以看,可以学,可以启我们。但数据,尤其是我们辛辛苦苦试错出来的工艺数据,一点都不能给。”林爱国盯着他,“那不是一串数字,那是咱们的命根子,是赵师傅手上的茧子,是大锤从电线杆上扒下来的破烂,是咱们一次次失败堆出来的。他们可以用漂亮的理论换,咱们不能。”
沈恒沉默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只看,不说,更不给。”
原料危机也在酵。老宋头偷偷打了个电话到厂办,没留名字,只说了一句:“那料子,别用在要命的地方,热久了‘酥’。”楚云飞心领神会。“酥”,很可能意味着长期热老化后机械强度或电气性能急剧劣化。
他加紧了对其他地区原料供应商的接触,但符合要求的厂家寥寥,且价格不菲。而合资厂那边,凭借漂亮的短期数据和有竞争力的价格,已经签下了两家原本用红旗厂薄膜的下游客户,虽然只是低端产品,但势头很猛。
内外交困。技术瓶颈、资金压力、原料威胁、人才诱惑,像几根绳索,同时套上了红旗厂的脖子,慢慢收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派去橡胶厂打听的人带回来一小块样品,是某种用于防静电手腕带的材料,黑色,有弹性,表面电阻在o到o欧姆之间。
“这个电阻,对于咱们要的屏蔽来说,太高了。”沈恒测量后摇头。
“但它有弹性啊!”周大锤不死心,“能不能把它和咱们的银浆混起来?让银浆也变韧?”
“性质不同,很难均匀混合,容易分层。”沈恒还是摇头。
林爱国拿起那块弹性导电橡胶,用力拉抻,松开,它又缓缓恢复原状。他看着那柔韧的黑色材料,又看看桌上那片印着银色分形图案的薄膜,忽然问:“沈博士,咱们的分形图案,一定要用连续导电的银线吗?如果……如果这些图案,是由无数个微小的、有弹性的导电‘岛’组成的呢?‘岛’与‘岛’之间,靠得很近,但不一定完全连通,靠隧道效应或者电容耦合来传递电磁作用?”
沈恒愣住了。这又是一个颠覆性的想法!不再是连续的金属纹路,而是离散的、弹性的导电单元阵列!这或许能从原理上解决柔性问题和“角度依赖”的一部分难题!
“这……这需要重新设计单元结构和排列方式,可能需要新的理论模型……”沈恒的科研本能被激了,暂时忘记了论文的诱惑。
“那就重新设计!”林爱国斩钉截铁,“银浆脆,咱们就想办法不用它做连续的线!橡胶导电差,咱们就让它只做‘岛’,不做‘路’!大锤,继续找更有弹性的、导电性更好的‘岛’材料!沈博士,咱们现在就开工,算算这种‘离散弹性岛阵列’该怎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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