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析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只是无声无息的,用那一双惨淡的雾色秋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吴少卿。
“别这么看着本官,这秘密可不是本官栽赃在你身上,而是你自己胆大包天,竟然敢冒充太监。”
“好歹也算是同朝为官一场,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光是你假冒太监这一条,便是欺君的重罪,甚至都不需要等到谋害陛下这案子结案,你便必死无疑。”
吴少卿满脸志在必得:“哦对了,不仅是你,还有你闻家全族,原本这闻家便因为参与庄王谋反一案,而被流放岭南。”
“这谋反罪还没洗脱,便因为你假冒欺君之罪,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闻家也是够惨的呀。”
提到了闻家,闻析才终于开了口,哪怕他的嗓音无比破碎而沙哑,但是语调依旧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鱼死网破一般的倔强。
“身份一事,是我一人之过,你若是敢祸及我的家人,我便算是死,也会拉着你吴家全族一起下地狱!”
他一字一句,直勾勾的盯着吴少卿,犹如恶鬼诅咒发誓一般:“我一定,说到做到!”
若是换成别人,吴少卿自然不受威胁。
但是闻析的能力,同是在朝为官,吴少卿自然是清楚的。
他以一个太监之身,就能得皇帝如此器重,并且连安乐公主都视他为知己。
若是闻析想要在临死之前报复谁,他是一定可以说到做到。
想到这里,吴少卿的语气有所放缓,带着讨价还价般的口吻:“闻析,其实本官还是敬佩你的才华,以太监之身,还能助力陛下推行新政,得陛下如此器重。”
“但你太过锋芒毕露,以至在朝中树敌无数,一旦没了陛下的庇佑,你将死无葬身之地,但本官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吴少卿循循善诱道:“单是假太假这一身份,这罪责你便已经跑不掉了,但本官怜惜你的才能,愿意放闻家一条生路。”
“只要你承认对陛下下毒一事,也是你所为,并且指控在幕后指使你之人,乃是内阁次辅卢敦阳。”
“念在你检举有功的份儿上,本官亦会向太后娘娘请旨,为你戴罪立功,只需要你一人赴死谢罪,而不会祸及到闻家全族。”
“这已经是本官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大的保证了,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你以及闻家全族,可都跑不掉了。”
吴少卿在这里诱惑闻析认罪,但闻析却通过他的这一番话,迅速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
这段时日来,他因为推行新政在朝堂上树敌无数,如今他一朝被人陷害,想要害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他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所为。
而其中最有嫌疑的,便当属旧党。
一来在这次推行的考成法之中,被清除的贪官污吏就数旧党最多,卢敦阳的党羽在这个过程中可谓是损失惨重。
而这二来,毒害裴玄琰,若是真能成功,国不可一日无君,而裴玄琰膝下又没有子嗣,旧党完全可以趁此机会跳出来,迫使西戎将承光帝放回。
只要承光帝能顺利复辟,那么旧党便能再现往日光辉。
如此一箭双雕的计谋,虽然风险大,但所谓风浪愈大鱼越贵,若是不搏一搏,对于旧党而言。
随着裴玄琰逐渐将皇位坐得稳固,那么留给他们反抗的机会便越发的渺茫,若是就此放手一搏,也是情理之中。
可吴少卿的这一番话,却是推翻了闻析之前的猜想。
吴少卿如此急着想让他认罪,甚至不惜动用如此腌臜的手段,只为了能让他松口。
可他让闻析招供的同时,却还让他指控旧党。
若是闻析真的指控旧党,单是毒害皇帝这一项罪责,便足够让以卢敦阳为首的党羽尽数倒台。
而若是旧党完蛋了,从中获利的便是帝党和清流党。
那么这件事,到底是帝党还是清流党所为?
若是帝党,以薛翰文为首的帝党是完全依靠于裴玄琰这个新帝的赏识。
薛翰文的确是想要除掉旧党,但是以给皇帝下毒为代价来除掉旧党,怎么看都不像是薛翰文会行的险招。
可若是清流党,范阁老一流虽然如今在朝中的势力也被蚕食,但是以范阁老的行事作风,当也是不敢做出对皇帝下毒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
虽然在这两者之间,闻析无法确定,但至少可以排除旧党,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缩小了范围。
闻析笑了声,“你近些。”
吴少卿以为闻析是想通了,当即蹲下来听他说话:“你终于是想明白,要招供了吗?本官便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但闻析却反问一句:“你背后的主子,是范阁老——”
闻析故意拉长语调,吴少卿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还是薛翰文?”
但吴少卿此人乃是刑狱出身,作为审过无数案子的他,又怎会因为一句试探的话而露出破绽。
意识到闻析并没有招供的意思,吴少卿也怒了,一把扯住了闻析的鬓发,将他一把拽过来,脑袋抵在坚硬的栏杆之上。
“你这穷途末路之辈,竟然还想着诈本官,真是异想天开,本官审案,自然是以事实为准,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本官也不必给你机会……”
吴少卿的话还没说完,闻析一口血水便吐在了他的脸上。
“欺世盗名的狗官!”
吴少卿抹了一把脸,原本愤怒的表情忽然又冷静下来。
“怎么,想要故意激怒本官?很可惜,若是放在道行钱的人身上,或许便会中你的计了,但是本官掌管刑狱多年,岂会上你这等黄毛小儿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