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的吴邪，和他刚出青铜门的时候所看见的那一个比起来，更加衰老。
不仅是因为疾病，还有不可抗拒的……时光。
张起灵不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明显的衰老。他在自己过去的岁月中当然也亲眼见证了很多人的离开，但在他上一次的失忆后，张起灵已经不再记得住那些感觉了。
可吴邪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实的害怕过失去——害怕失去他，害怕他会迎接自己无法触碰的危险，害怕他进入自己进不到的那一片区域。
长生，向来是一种诅咒。不仅是诅咒，还是最恶毒的那一种。因为人类不可能成为神明——没有感情的孩子，未来只会悲惨而不自知；而神明一旦有了心，就将永远被失去的悲伤和痛苦所困扰。
吴邪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从睡袋里爬起来，握住了张起灵放在他侧脸的那只手。
他也会害怕——因为不能长生，所以他会比张起灵想到更多的事情。
可当他选择跟随他一起前进的时候，吴邪也做好了随时牺牲自己性命的准备了。他早有觉悟，早有奉献。
他梦到过自己跟张起灵一起爬上那座无法返回的雪山的经历——他在山顶垂垂老去，尸体因为低温而永远变成冰，这样可以维持上百年的不腐烂。而领着他上来的张起灵则坐在一旁，他的容颜依旧是那样年轻。
永恒时间似乎已经刻下了他的模样。
吴邪无数次的梦见这个场景，醒来后永远都想要哭泣。这是他解决不了了难题——他毫无头绪。
这是他作为人类一定会面临的东西——
他不害怕死亡。他只是害怕张起灵被自己留下，然后一个人面对这世界上的雨雪风霜。
他握住张起灵的手，在黑暗中，凭借着那一处稳定的热源，向上摸索。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脸颊。不是他熟悉的触感，不是他熟悉的形状。带着人皮面具的张起灵，现在似乎比平时的温度还要低上那么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的差距，可吴邪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判断错误。
他捧住他的脸，然后凑了上去。
在那张人皮面具下面，是张起灵，是他的小哥，是独一无二的闷油瓶子，是他内心最牵绊的那个人。
唇齿交融。
洞穴里面黑暗无光，石壁也冰冷。
但他们不在乎。彼此即是彼此的火焰和光芒，只要这一缕不散，那就是自己还活着的最大的象征。
我会记得你。
这是他给他最郑重的承诺。
我会记得你。
这一生都自愿的和你绑定，即使要不断的在追赶你的途中摔倒到遍体鳞伤。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借口。
雪可以在长白山上凝聚成终年不化的寒冷，也可以在西湖湖畔堆积成最温柔的守望；灯可以如孤烛一般在流浪的路途中明暗，也可以在夜雨声频的梦里成为回家的指引；而时光，可以让他们天人永隔，也可以给他们最温暖的相守一起。
张起灵不会放手。
吴邪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