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暗淡下去,轻叹了口气。
宫里实在是无聊,他批完了折子,研究了凤阳府和淮安府上奏的水患,又读完两本拉灯的爱情话本,便搬了个矮凳子巴巴地坐在能一眼看见路的地方等许庸平。
虽然他知道琼林宴一定很热闹,路也远,许庸平大概率不会在宫门落锁前回来。
“朕好像个深宫怨妇啊。”
玉兰听见少年天子语出惊人道。
她面皮不由得抽搐了下,强行转移对方注意力:“陛下,该用晚膳了。”
魏逢依依不舍地望着路的尽头:“朕再等半柱香。”
玉兰已经听他说了四次这句话了:“过了饭点用膳陛下肠胃又不舒服了。”
魏逢仍然望着路不肯移开视线:“朕已经好多了,今日没有不舒服。”
他猫儿一样的食量,动辄撑得要吐,一天吃八顿才顶着上常人三顿。
玉兰好言相劝:“陛下好歹先喝碗粥。”
“好吧。”魏逢蹲在凳子上接过碗,看一眼路口舀一勺粥,生怕错过了。他吃得心不在焉,味道是咸是甜都没尝出来。
天色渐晚,路的尽头始终没有人。
“好吧好吧,老师也没有跟朕说今晚要来。”
魏逢摸了摸被风吹得冰凉的脸,自我安慰道:“明天老师就来了。”
他站起来,一边使劲搓脸回温一边踢踢踏踏地往昭阳殿走。汤敬今晚值班,跟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贴身保护。走出不到两米远,魏逢又停下往回看。
空无一人。
“陛下进去吧。”汤敬道,“琼林宴出去不少宫中侍卫,太晚了不安全。”
魏逢打了个哈欠回到梦游一样找床,甩掉鞋,刚脱了一件外衫远处突然传来骚乱声。
“来人啊,快来人啊——失火了!”
“景宁宫失火了!快来救火!”
脚步声凌乱,“快来人!”
“怎么回事?”
汤敬一把抓住最近那个慌不择路的宫人:“什么地方失火了?”
宫人一眼看见他,满脸黑灰仓促下拜,哭腔道:“指挥使,见过指挥使,是太后宫中——太后宫中失火了!寝殿烧得一塌糊涂!太后娘娘还在里面呢!”
魏逢脱了一半的外衣马上穿回去,是要敬爱嫡母,百善孝为先。他平日一直被教得好,这时也着急起来,跳下床胡乱缠了腰封火急火燎往外跑,汤敬还来不及阻止就听见他大喊指挥:“快快快!把人都带上跟朕去救火!”
汤敬根本拦不住:“属下去,陛下就呆在寝殿内——”
“等等!”
魏逢冲到一半骤然掉了个头,汤敬以为他要回来松了口气,下一秒魏逢一把抡起刚刚宫人匆忙间跌翻在地的木桶,抱在怀里救火心切地跟着一堆侍卫和宫人冲,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玉兰连忙追出去:“陛下,鞋!陛下,鞋——”
他鞋都来不及穿,光穿了双袜子撒脚丫就跑。汤敬跟着跑了两步又转回去拿鞋,用最快的速度跟上。
远远望去景宁宫果然火光冲天。
“咳咳咳……咳咳!”
热浪滔天,汤敬被迎面而来的火舌卷了个趔趄,眼前一片混乱:尖叫的宫人,指挥救火的侍卫,六神无主跑来跑去的太监……横梁在烈火中发出断裂的“喀嚓”声,一时间惨叫声、救命声、杂乱脚步声一齐惊恐地钻进脑子里。有侍卫用湿布捂了口鼻咬咬牙冲进火场,没一会儿被越来越旺盛的火势逼得退出来。
烈火冲天而起,风催火势,越催越急,火焰窜起几米高。倒进去的水杯水车薪,反激水火相战。
“侧殿没有?那主殿呢?什么?没找到?”
“咳……咳咳……咳!”
奄奄一息的宫人被抬出来,捂住喉管不停咳嗽。汤敬迅速上前,听见她嘶哑哭叫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还在西侧殿!”
殿门被烧得通红,好几名侍卫进退不得。魏逢扫了一眼,立刻猜到起火点不在寝宫在偏殿。这么救火于事无补,他放下木桶迅速脱掉外衣,扔在一旁水里浸湿,抬手往靠近火舌但还没烧过来的那一整条菱花隔扇窗一指:“汤敬,从这儿开始,给朕画条线!”
汤敬一剑劈开阻挡在前的两扇窗户,里面浓烟滚滚。
“哐!”
魏逢提起湿漉漉的外衣遮住口鼻,脸微沉:“东边宫殿不要了,给朕拦开……让救火的全回来,火烧过来前按朕画的这条线隔断……越快越好。”
“属下明白。”
汤敬马上去喊人,一转身才发现鞋忘了给。形势危急他先对手下侍卫说了两句话,骤然有不好的预感,转头眉心一跳:“陛下人呢?”
“指挥使……”
被问的侍卫抹了把脸,惊声颤抖道:“……好像……好像进去了。”
“还不快去给我滚进去找!”
汤敬迅速抬脚往火海走,额头青筋顿起:“马上传信去宫外给阁老,最快的速度——还不快去!”